方苞《送冯文子序》原文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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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苞 原文: 往者, 长洲韩公为吏部, 听事而归, 喟然叹。余问曰:“公何叹?”公曰:“昔有医者, 与吾故且狎, 吾叩焉, 曰:‘人皆谓子之医能杀人, 何也?’曰: ‘非吾之医能杀人也, 而吾不能不使之罢而死也。吾固知吾术之不足以已其疾也, 而不能不利其酬。不获已, 以物之泛而缓者试焉。其感之浅, 而与吾方相中者, 固 尝有瘳矣。其浸寻反覆, 久而不可振者, 吾心恻焉, 而无可如何。’今某地告饥, 上命发粟以赈, 而大农持之下有司, 核所伤分数。夫民之饥, 朝不及夕, 而核奏议赈, 在三月之外, 有不罢而死者乎?吾位在九卿, 与其议而不能辨其惑, 是吾负医者之责也。” 余曰:“公所见, 其显焉者耳。凡官失其职而事堕于冥昧之中皆足以使人罢而死而特未见其形也姑以所目击于州县者征之水土之政不修而民罢死于旱潦矣;两造悬而不听, 情伪失端, 而民罢死于狱讼矣;弊政之不更, 豪猾之不锄, 而民罢死于奸蠹矣。岂独残民以逞者, 有杀之形见哉?先己而后民, 枉下以逢上, 其始皆曰:‘吾不获已。’其既皆曰:‘吾心恻焉, 而无可如何。’此民之疾所以沉痼而无告也。” 吾友冯君文子将令于礼县, 为诗四章, 自道其心与俗吏异。因举昔之所闻于韩公及相语者以告之。盖所望于良吏者, 谓能已民之疾也, 非徒不益之疾而已也。 民之疾常伏于无形, 而大吏之为民疾者, 复多端而难御。令之职环上下而处其中, 下以致民之情, 而上为之蔽。虑于下者不详, 则为民生疾而不自觉;持于上者不 力, 将坐视民之罢死而无如何, 其术不可不素定也。君, 韩公之门人也, 能因是而自审其所处, 则韩公之言, 庶几其不旷也夫。 译文: 以前, 长洲韩菼(tǎn)担任吏部(疑系礼部的笔误)尚书, 办理完政务回来, 喟然长叹。我问他说:“先生叹息什么?”先生说:“以前, 有一位医生, 和我相熟而且亲昵, 我向他询问说:‘人们都说你给人治病会杀死人, 为什么呢?’(医生回答)说:‘不是我给人治病会杀死人, 是我不能不让病人在延误中死去。我本来就知道我的医术不足以治愈他们的疾�。胰床荒芄徊惶巴妓堑某杲�。不得已, 就用效用一般而缓和的药来尝试治病。病情不重, 跟我的药方相合的, 确实曾经有一些病愈。那些病情逐渐加深又反复发作, 长期不能治好的, 我在心里为他们悲伤, 却没有办法。’现在某个地方报告发生饥荒, 皇上命令分发粮食来赈灾, 户部把命令下达给有关部门, 核计受灾的程度和数额。百姓的饥饿, 在早上来不及考虑晚上的生活, 然而有关部门审核上奏讨论赈灾, 时间在三个月以上, 饥民有不因为延误而死亡的吗?我担任高级官员, 参与他们的讨论却不能够辨别他们的是非, 这就如我有愧于一个医生的职责一样。” 我说:“先生看到的, 是那些显而易见的事情。所有的官员失职, 使事态陷于昏暗不明之中, 都足够让百姓因延误而死去, 只是没有看清它的表现形态罢了。姑且用我在州县亲眼看到的事情来证明它:不抓水利工作, 百姓在旱灾与水涝的延误中死去;对诉讼双方的意见置之不理不听分说, 真伪失去头绪, 百姓在官司诉讼的延误中死去;腐败的政治不改革, 强横不守法度的人不铲除, 百姓在为非作歹的人的压迫中延误而死。难道只有那些任意残害人民的人, 才有杀人的形�?杉�?先考虑自己再考虑百姓, 枉害百姓来逢迎上司, 开始都说:‘我不得已。’过后都说:‘我心里悲伤, 却没有办法。’这就是百姓的疾病长久而且难治却呼告无门的原因。” 我的朋友冯文子将要到礼县去任县官, 写了四首诗, 自己说他的心和一般的官吏不同。于是拿以前从韩公那里听到的和我跟他说的话来告诉他。对好官的期望, 就是能够解决人民的疾苦, 不只是不增添他们的疾苦就可以了。百姓的疾苦常潜伏在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大官们造成人民的疾苦, 头绪很多难以防范。县令的职责, 就是周围是上司和百姓, 自己居于中间, 向下了解百姓的情况, 对上司要荫蔽老百姓。为下面考虑得不周详, 就在不知不觉中给百姓增添了疾苦;在上司面前不尽力坚持, 就会等着老百姓在延误中死去却没有办法, 这些办法不能不预先确定啊。你是韩公的弟子, 能够依照这个原则来审察自己所处的位置, 那么韩公的这番话, 也许就不会落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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