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五蠹》原文和翻译
| | | 韩非子 原文: 上古之世, 人民少而禽兽众, 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 构木为巢以避群害, 而民悦之, 使王天下, 号之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蚌蛤, 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 民多疾病。有圣人作, 钻燧取火以化腥臊, 而民说之, 使王天下, 号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 天下大水, 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 桀纣暴乱, 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 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 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 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脩古, 不法�?�, 论世之事, 因为之备。宋人有耕者, 田中有株, 兔走触株, 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 冀复得兔, 兔不可复得, 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 皆守株之类也。 古者丈夫不耕, 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 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 人民少而财有余, 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 重罚不用, 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 子又有五子, 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财货寡, 事力劳而供养�。拭裾�。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尧之王天下也, 茅茨不翦, 采椽不斫;粝粢之食, 藜之羹;冬日麑裘, 夏日葛衣;虽监门之眼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 身执耒函以为民先, 股无胈, 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 夫古之让天下者, 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 故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 一日身死, 子孙累世絜驾, 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 轻辞古之天子, 难去今之县令者, 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 媵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 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 幼弟不饷;欀岁之秋, 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 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之易财, 非仁也, 财多也;今之争夺, 非鄙也, 财寡也。轻辞天子, 非高也, 势薄也;重争士橐, 非下也, 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 诛严不为戾, 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 而备适于事。 古者文王处丰, 镐之间, 地方百里, 行仁义而怀西戎, 遂王天下。徐偃王处汉东, 地方五百里, 行仁义, 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己也, 举兵伐徐, 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 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 是仁义用于古而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 有苗不服, 禹将伐之, 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 非道也。”乃修教三年, 执干戚舞, 有苗乃服。共工之战, 铁铦短者及乎敌, 铠甲不坚者伤乎体, 是干戚用于古, 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德, 中世逐于智谋, 当今争于气力。齐将攻鲁, 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 吾所欲者土地也, 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 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 子贡辩智面鲁削。以是言之, 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 息子贡之智, 循徐、鲁之力, 使敌万乘, 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译文: 上古时代, 人民少, 可是禽兽却很多, 人类受不了禽兽虫蛇的侵害。有位圣人出现了, 在树上架木做巢居住来避免兽群的侵, 人民很爱戴他, 便推举他做帝王, 称他为有巢氏。当时人民吃野生植物的果实和蚌肉蛤蜊, 有腥臊难闻的气味, 伤害肠胃, 人民疾病很多。有位圣人出现了, 钻木取火来消除食物的腥臊, 人民很爱戴他, 便推举他做帝王, 称他为燧人氏。中古时代, 天下发大水, 鲧和禹疏导了入海的河流。近古时代, 夏桀和商纣残暴淫乱, 商汤和周武王起兵讨伐。如果有人在夏朝还在树上架木筑巢, 还钻木取火, 一定会被鲧、禹耻笑了;如果有人在商朝还尽全力去疏导河流, 一定会被商汤、周武王耻笑了。这样说来, 那末如果有人在今天还赞美尧、舜、汤、武、禹的政治措施, 一定会被新的圣人耻笑了。因此圣人不要求效法古代, 不取法所谓永久适用的制度, 而应研究当前的社会情况, 并根据它制定符合实际的措施。有个耕田的宋国人, 田里有个树桩子, 一只奔跑的兔子撞在树桩上, 碰断脖子死了;这个人便因此放下手里翻土的农具, 守在树桩子旁边, 希望再捡到死兔子, 兔子不可能再得到, 可是他本人却被宋国人笑活。今天想要用古代帝王的政策来治理现在的人民, 都是和守株待兔的蠢人相类似的人。 古时男子不须耕种, 野生的果实就足够食用;妇女不须纺织, 禽兽的毛皮就足够穿着。不需要做费力的事, 给养就很充足, 人民少但财物有多余, 所以人民之间不争斗。因此不需实行厚赏, 不用采取重罚, 人民的生活自然安定。现在一个人有五个儿子不算多, 每个儿子又有五个儿子, 这样祖父没死就有了二十五个孙子。因此人民多而财物缺少, 干体力活干得很劳累, 可是给养还是很少, 所以人民发生争斗。即使加倍奖赏和加重惩罚, 还是不能避免纷乱。 尧统治天下的时候, 他的住房简陋, 茅草盖的屋顶都不加修剪, 栎木做的椽子都不加砍削;吃粗糙的粮食, 喝野菜煮的羹;冬天穿小鹿皮做的袍子, 夏天穿葛布做的衣服;即使现在的看门人, 穿的吃的都不会比这更差了。禹统治天下的时候, 亲自拿了农具干活, 给百姓带头, 累得大腿上没有肌肉, 小腿上不长毛;即使现在奴隶的劳动都不会比这更苦了。按这样的情况推论, 古代让出天子地位的人, 好比是脱离看门人的生活, 摆脱奴隶的劳苦, 所以把天下传给别人并不值得称赞。今天的县官, 一朝死了, 子孙世世代代还可乘车, 所以人们看重官职。因此人们对于让位的事, 可以轻易辞去古代天子的地位, 却难以丢掉现在县令的地位, 其原因是利益大小的实际情况不相同。在山上居住却要下到溪谷打水的人, 在节日都把水作礼物相互赠送, 在沼泽低洼地区居住苦于水患的人, 却要雇工开挖渠道排水。所以荒年的春天, 自己的小弟弟来了也不供饭;丰年秋收时, 疏远的客人也招待他吃饭。这不是疏远骨肉兄弟而爱护过路客人, 而是由于粮食多少的实际情况不相同。因此古人轻视财物, 不是什么仁爱, 只是因为财物多;现在人们的争夺, 也不是小气, 只因财物太少。古人轻易辞掉天子, 不是品德高尚, 是因为权势微�。唤袢丝粗夭⒄∽龉俸鸵栏饺ㄊ�, 不是品格卑下, 是因为权势太重。所以圣人要研究财物多少、考虑权势大小来制定他的政策。所以说古代刑罚轻不算仁慈, 现在责罚严也不算残暴, 要适应社会习俗而行事。因此情况随着不同时代而发展, 政策措施也要适应不断发展的情况。 古时周文王住在丰、镐一带, 土地只有百里见方, 施行仁义的政治, 用安抚的手段使西戎归附了自己, 终于统一了天下。徐偃王住在汉水以东, 土地有五百里见方, 施行仁义的政治, 向他献地朝贡的国家有三十六国;楚文王怕他�:Φ阶约�, 起兵攻打徐国, 便灭掉了它。所以周文王施行仁义的政治终于统治天下, 徐偃王施行仁义的政治却亡掉了自己的国家, 这说明仁义的政治只适用于古代而不适用于今天。所以说:时代变了, 情况也变了。在舜统治天下的时候, 苗族不归顺, 禹准备去征伐它, 舜说:“不行。崇尚德教还做得不够就施行武力, 这不是治国的方法。”于是用了三年时间进行德教, 手持盾牌大斧等兵器作为道具跳起舞来, 苗族才归顺了。在共工战斗的时候, 兵器短的被敌人刺到, 铠甲不坚固的伤到自己的身体, 这说明持盾牌大斧跳舞来降服敌人的办法只适用于古代, 而不适用于今天。所以说:情况变了, 措施也要变。上古时在道德上争胜, 中世时在智谋上角逐, 现在便在军事实力上竞争了。齐国准备进攻鲁国, 鲁国派子贡去说服齐国。齐国人说:“你的话不是说得没有道理, 可是我想要的是土地, 不是你这些话所说的道理。”便起兵攻打鲁国, 直到距离鲁国都门十里的地方划为边界线。所以说偃王施行仁义而徐国灭亡了, 子贡机智善辩而鲁国的国土削减了。从这方面来讲, 施行仁义和机智善辩, 都不是用来保持国家的办法。抛掉偃王的仁义, 废弃子贡的机变, 凭借徐国、鲁国自己的实力, 用来抵抗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 那末齐、楚两国的欲望不可能在徐、鲁两国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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