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论衡·非韩》原文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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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充 原文: 夫儒生, 礼义也;耕战, 饮食也。贵耕战而贱儒生, 是弃礼义而求饮食也。使礼义废, 纲纪败, 上下乱而阴阳谬, 水旱失时, 五谷不登, 万民饥死, 农不得耕, 士不得战也。故以旧防为无益而去之, 必有水灾;以旧礼为无补而去之, 必有乱患。儒者之在世, 礼义之旧防也, 有之无益, 无之有损。夫礼义, 无成效于人, 然成效者须礼义而成。犹足蹈路而行, 所蹈之路须不蹈者;身须手足而动, 动者待不动者。故事或无益, 而益者须之;或无效, 而效者待之。儒生, 耕战所须待也, 弃而不存, 如何? 韩子非儒, 谓之无益有损, 盖谓俗儒无行操, 举措不重礼, 以儒名而俗行, 以实学而伪说, 贪官尊荣, 故不足贵。夫志洁行显, 不徇爵禄, 去卿相之位若脱屦者, 居位治职, 功虽不立, 此礼义为业者也。国之所以存者, 礼义也。民无礼义, 倾国危主。今儒者之操, 重礼爱义, 率无礼之士, 激无义之人;人民为善, 爱其主上, 此亦有益也。闻伯夷风者, 贪夫廉, 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风者, 薄夫敦, 鄙夫宽。此上化也, 非人所见。 段干木阖门不出, 魏文敬之, 表式其闾, 秦军闻之, 卒不攻魏。使魏无干木, 秦兵入境, 境土危亡。秦, 强国也, 兵无不胜。兵加于魏, 魏国必破, 三军兵顿, 流血千里。今魏文式阖门之士, 却强秦之兵, 全魏国之境, 济三军之众, 功莫大焉, 赏莫先焉。 齐有高节之士, 曰狂谲、华士, 二人昆弟也, 义不降志, 不仕非其主。太公封于齐, 以此二子解沮齐众, 开不为上用之路, 同时诛之。韩子善之, 以为二子无益而有损也。 夫狂谲、华士, 段干木之类也, 太公诛之, 无所却、无所全;魏文式之, 却强秦而全魏, 功孰大者?狂谲、华士之操, 干木之节也。使韩子善干木阖门之节、高魏文之式是也, 则善太公之诛非也。使韩子非干木之行、下魏文之式, 则干木以此行而有益, 魏文用式之道为有功, 是韩子不赏功、尊有益也。 (取材于王充《论衡·非韩》) 注释:【1】须:等待, 这里是依靠的意思。【2】段干木:战国时魏国隐士。【3】魏文:魏文侯, 战国初魏国君主。【4】解沮:瓦解、涣散。 译文: 儒生讲的是礼义, 耕战讲的是饮食。重视耕战而轻视儒生, 是抛弃礼义找饭吃。假使礼义被废掉, 维持统治秩序的礼法就会被破坏, 上下关系一片混乱, 阴阳二气也会错乱, 天晴下雨违背时节, 五谷没有收成, 于是老百姓饿死, 农民无法耕种, 士兵也无法打仗。 原以为旧堤防是没用的而把它拆掉, 肯定要遭水灾;认为原有的礼义没帮助而把它取消, 肯定要有灾祸。儒者活在世上, 就是维护礼义的原有堤防, 有他们看来没有好处, 但要没有他们就会带来损害。学校的设立, 自古就有, 由于尊重礼教, 所以设置官吏专管教育。官吏不能废掉, 礼义也不能抛弃。儒生是掌管礼义的官吏, 认为没有用处就废掉他们, 这是抛弃了礼义。礼义对于人不产生直接的具体效果, 但有具体效果的事情都要依靠礼义来完成。就像脚踩着路行走, 踩着的路, 要靠没有被脚踩的地方才能存在;人的身体要靠手脚才能行动, 然而行动要靠不动的身躯才能活动。所以一件事或许看来没有好处而好事却要靠它, 一件事或许看来没有直接效果而有直接具体效果的事却要依靠它。儒生, 耕战必须依靠他们, 要是抛弃而使他们不存在, 那怎么行呢? 韩非指责儒生, 认为他们有害无益。大概是说一般儒生操行不好, 举止不重礼义, 名义上是儒, 行动却和一般人一样, 用真才实学作幌子, 而提出些有害的主张, 一心想做官发达, 所以值不得尊重。至于志向纯洁, 行为光明, 不追求爵位、俸禄, 抛弃卿相官位就像脱鞋一样的人, 才会居于官位处理政事, 即使他们没有建立功绩, 但却是以推行礼义为事业的人。国家能存在的原因, 是有礼义。老百姓不懂礼义, 国家就要灭亡, 君主就要遭殃。今天儒者的操行, 是重礼爱义的, 他们引导不懂礼的人, 激励没有义的人, 使人民变得善良, 喜爱自己的国君, 这也是很有好处的。“听说伯夷的作风, 会使贪婪的人变得廉洁, 软弱的人树立志向”;“听说柳下惠的作风, 会使轻薄的人变得敦厚, 心胸狭隘的人变得宽宏大量”。这是最高的教化, 不是一般人所能看到的。段干木闭门隐居不肯出来做官, 魏文侯很敬重他, 坐车经过他居住的里巷时也要扶轼俯身表示敬意, 秦军听到这事, 终于不敢攻打魏国。假使魏国没有段干木, 秦兵一进入国境, 国家就有被灭亡的危险。秦是强国, 打仗没有不胜的。把战争强加给魏国, 魏国必败, 三军即使苦战, 也要血流千里。如今魏文侯向闭门隐居的人表示敬意, 就使强大的秦国军队退却, 保全了魏国的领土, 拯救了三军士兵的生命, 论功没有比他更大的, 论赏没有能超过他的。 齐国有节操高尚的人, 叫狂谲和华士。二人是兄弟, 坚持自己的主张不肯屈从别人的意志, 不在不符合自己心意的君主那里做官。姜太公吕尚被封在齐, 认为这两个人使齐国人士气瓦解人心涣散, 开了不为君主效劳的先例, 就同时把他俩杀了。韩非赞赏这种做法, 认为他俩留着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其实, 狂谲、华士、段干木这类人, 姜太公杀了他们, 并没有排除和得到什么;魏文侯扶轼俯身向段干木表示敬意, 退了强大的秦军而保全了魏国, 功劳谁的大呢?假使韩非赞赏段干木闭门隐居的高尚节操, 那么魏文侯尊敬段干木, 就是对的;狂谲、华士的节操与段干木的节操一样, 韩非称赞姜太公杀了他们, 那就错了。即使韩非指责段干木的操行, 贬低魏文侯对他的尊敬, 但段干木正以这样的操行而使国家得到好处, 魏文侯正以尊敬段干木的办法而收到了功效, 这可见韩非不奖赏功劳, 不尊敬有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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