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鼐《答翁学士书》原文及翻译
| | | 姚鼐 原文: 鼐再拜, 谨上覃溪先生几下。昨相见承教, 勉以为文之法, 早起又得手书, 劝掖益至, 非相爱深, 欲增进所不逮, 曷为若此?鼐诚感荷不敢忘。虽然, 鼐闻今天下之善射者, 其法曰:平肩臂, 正脰①, 腰以上直, 腰以下反勾磬折, 支左诎右;其释矢也, 身如槁木。苟非是, 不可以射。师弟子相授受, 皆若此而已。及至索伦②蒙古人之射, 倾首, 欹肩, 偻背, 发则口目皆动, 见者莫不笑之。然而索伦蒙古之射远贯深而命中, 世之射者, 常不逮也。然则射非有定法亦明矣。 夫道有是非, 而技有美恶。诗文, 皆技也, 技之精者必近道。故诗文美者, 命意必善。文字者, 犹人之言语也。有气③以充之, 则观其文也, 虽百世而后, 如立其人而与言于此, 无气则积字焉而已。意与气相御而为辞, 然后有声音节奏高下抗坠之度, 反复进退之态, 彩色之华。故声色之美, 因乎意与气而时变者也。是安得有定法哉? 自汉、魏、晋、唐、宋、齐、梁、陈、隋、唐、赵宋、元、明及今日, 能为诗者殆数千人, 而最工者数十人。此数十人, 其体制固不同, 所同者, 意与气足主乎辞而已。人情执其学所从入者为是, 而以人之学皆非也;及易人而观之, 则亦然。譬之知击棹者欲废车, 知操辔者欲废舟, 不知其不可也。鼐诚不工于诗, 然为之数十年矣。至京师, 见诸才贤之作不同, 夫亦各有所善也。就其常相见者五六人, 皆鼐所欲取其善以为师者。虽然, 使鼐舍其平生而惟一人之法, 则鼐尚未知所适从也。 承先生吐胸臆相教, 而鼐深蓄所怀而不以陈, 是欺也, 窃所不敢。故卒布其愚, 伏惟谅察。 (取材于《姚鼐文选》) 【注释】 ①脰(dòu豆):颈, 脖子。 ②索伦:地名。 ③气:是古代文论术语, 多指作者的才能、气质及由此形成的作品的风格等。 译文: 我恭敬的给覃溪先生您写信(再拜, 谨上覃溪先生几下应是信件开头的敬辞)。昨天相见, 承蒙您的教诲, 用作文章的方法勉励我;今早起来又收到你亲手写来的信, 鼓励帮助更加周到, 若不是非常爱护我, 希望我在不足之处得到长进, 怎么会这样做呢?我确实感激厚望, 不敢忘怀。虽然如此, 但我听说现在天下擅长于射箭的人, 他们的方法是:肩膀放平, 脖子摆正, 腰以上挺直, 腰以下像石磬一样向后弯曲, 左腿支撑, 右腿弯曲;将箭发射出去的时候, 身体一动不动像枯槁的树干一样。如果不是这样, 就不能射箭。老师弟子之间递相传授, 都是这样而已。至于索伦人、蒙古人射箭, 歪着头、斜着肩、弓着背, 发射的时候嘴和眼睛都动, 看到的人没有不笑他们的。然而索伦人、蒙古人却射得远, 射得深, 射得准, 世上射箭的人, 往往比不上。那么, 射箭没有固定的法规, 也就很明白了。 道有正确的, 有不正确的, 技巧有高明的, 有不高明的。诗文, 都是技巧。技巧精妙的一定和道相近。所以诗文作得好的, 命意一定很好。文字, 如同人的语言。如果有精神气质充实其中, 那么看他的文章, 即使千百年之后, 也会觉得像这个人站在这里跟他说话一样;没有精神气质, 就只是堆砌字句而已。文章和文气互相制约而成为文辞, 然后才会有声音节奏高低起伏的法度, 反复进退的姿态, 色彩斑斓的光华。所以声韵藻色的美, 都是适应意和气而随时变化的。这样怎么可能会有固定的法则呢? 从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赵宋、元、明一直到现在, 能够作诗的恐怕有数千人, 而诗作得最好的, 不过几十人。这几十人, 他们的诗文体制固然各不相同, 所相同的地方, 不过是意和气能足以统帅文辞罢了。人之常情都执着于自己入门学习的东西, 以为它们是正确的, 而认为别人所学的都是不正确的。如果换上别人来看, 也会是这样的。譬如会划船的人希望废除车马, 会驾驭车马的人希望废除船只, 却不知道这是不可以的。我确实不擅长于写诗, 但作诗也有几十年了。到京师, 看到各位才士贤者的诗作各不相同, 也各有各的长处。就是那经常见面的五、六个人, 都是我希望能吸取他们的长处而以之为师的。虽然这样, 但要让我舍弃我平生所掌握的东西而仅仅去效法一个人, 那我还不知道要去跟从效法谁人。 近来承蒙先生真心地教导, 而我却把心中所想深藏起来不告诉您, 就是欺骗您�。馐俏也桓易龅�, 所以最终把我的愚见陈述出来, 请您体察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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