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方域《八阵图序》原文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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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方域
原文：
余友贾生开宗, 年逾五十, 老矣。负奇, 好大言, 嗜酒, 不拘绳墨。常自许得为宰相, 当一年平寇, 三年可尽撤诸塞上兵。里人大笑, 以为病狂。乃感愤, 著《八阵图》数千言。余则独有取焉, 而为之序曰：
呜呼!今天下隐忧, 盖在于文臣之望浅, 而武臣之志骄, 不知其所终矣。
陆贾有云：“天下安, 注意相;天下危, 注意将。”夫为相, 不必读书, 身先险阻, 策合群力, 能不忌害人之功者, 名相也;为将, 不必善骑射, 粗知古今, 遇大变而不挫者, 名将也。今天下急、急论将哉。
汉祖之明, 不难于拜坛下, 而难其所拜者韩信;阖庐之信, 不难于斩宠姬, 而难于识孙武而任之。天下而有韩信、孙武, 宜使之专制千里, 岂当更有开府①位其上, 中贵②观军容, 掣其肘也?天下而无韩信、孙武, 又何取于诸将而群委之以旌节, 倚之若长城也哉?今天下宣蓟握重兵, 豫楚多元帅, 而鸣镝在郊, 堠火且连未央。然则收其所为旌节, 撤其所为长城, 即外患不靖, 内忧不灭, 而国家省金钱之费, 人民免首功之惨, 亦未始非勿药而愈病也。
余所以终愿今天子之右文而左武也。虽然今之以文臣任武事者朝则枢府藩则抚军吾皆得而见之矣大约多历年所而得之。又或以盘错之地, 狡利者善避, 更授钝者, 此其胸中岂异伍卒?而乃使诸大将肩蟒围玉, 相与拜跪之。固宜为其所轻, 而日有愤噪之变也。虽日推毂③铸印于以称, 曰文：饰则得矣, 勘乱则未也。
呜呼!叶公好龙而龙至, 燕王市马而马来, 我国家地广人众, 而倜傥非常之略寂焉无闻, 将果无人言之耶?抑无人用之耶?岂天未悔祸而人未厌乱耶?又岂人之建功立业各有其时, 而急者不可以缓, 缓者不可以急耶?何贾生之且老而尚托于其言也?
[注] ①开府：朝廷委派各地进行监督的大臣。②中贵：受皇帝宠信的近臣。③推毂：推车前进, 比喻推荐人才。
译文：
我的好友贾开宗, 年过五十岁, 老了。身怀奇才, 好谈国家大事, 喜欢喝酒, 不受俗礼约束。经常自我感叹说如果我能够做了宰相, 将在一年内平息寇乱, 三年就可全部撤掉边塞驻军(使国家安定)。乡里人大笑, 认为他是在说疯话。于是他感慨愤怒写了《八阵图》几千言。我却独有所�。⑽奈恼伦餍�。序文说：
唉!如今天下的隐患, 在于文臣的威望浅�。涑嫉囊獍林窘�, 不知道结果将是怎样的。
陆贾曾说：“天下安定时, 注重相(的作用);天下危乱时, 注重将(的作用)。”做宰相, 不一定读很多书, 能承担困难艰险, 有办法调动众人的力量, 能不妒忌别人的功劳, 就是名相;做将帅, 不一定善于骑射, 能粗略地知道古今历史, 遇到大的变乱能不被挫败的, 就是名将。如今天下危急, 就急于论将了。
汉高祖的高明, 不是难在拜于将坛之下, 难的是他拜的是韩信;吴王阖闾的信望, 不是难在斩杀自己的宠姬, 而是难在识别贤才孙武并任用他。天下如果有韩信、孙武(这样的人才), 就应当给他权力, 让他统辖广大的地区, 难道应当再让开府居于他的职位之上, 中贵人作监军, 来牵制他吗?天下如果没有韩信、孙武(这样的人才), 那又何必大批地委任众将, 把兵权授给他们, 像倚靠长城一样地依靠他们呢?当今天下宣蓟一带拥有重兵, 河南、长江中游一带多有将帅, 然而弓箭之声响在城郊, 边境的烽火将要烧到未央宫。既然如此, 那么就收回授给他们的军权, 撤掉所谓的长城, 即使外患不平定, 内乱不平息, 但国家节省了金钱费用, 人民避免了被屠杀的惨祸, 也未尝不是不用药就使病痊愈。
所以我一直希望当今天子重文而轻武。虽然如此, 如今以文臣的身份来担任武职的, 在朝便在枢府掌重权, 到边地便做督抚管军事, 我都曾有机会见过他们, 大约多是因资历长而得到的上述职位。又或者因为是错综复杂的险地, 狡狯伶俐的人善于躲避, 却把它移交给愚笨无能的人, 这种人胸中的见识和普通士兵又有什么区别?然而竟然让诸位大将肩披蟒袍, 腰围玉带, 一起来跪拜他。本来就应当被他们所轻视, 以致天天都有不满和哗变的情况。虽然天天举荐人才, 委任将领来支持他, 只能说：好名声得到了, 平息祸乱却没有做到。
唉!叶公喜欢龙, 龙就飞到;燕王买马, 马就跑来。我们国家土地广大, 人口众多, 但是卓绝非凡的韬略却沉寂不被听闻, 果真是没有人能讲出来吗?还是没有人任用他呢?难道天还没有因降祸而后悔, 人还没有厌烦这战乱的局面吗?又难道是人建功立业各有自己一定的时候, 早的不可以推迟, 晚的不可以提前吗?为什么贾生将老却还要寄托志向在文章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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